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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杰
《赌博app》是比利时导演卢卡斯·德霍特的电影作品,讲述了两个13岁男孩从亲密无间的伙伴,由于外部因素逐渐疏远、决裂,最终自我和解的故事,该片获得了2022年法国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其沿袭了导演上一部《赌博app》中细腻的情感与个体化的叙事、同时呈现出多维感官的联通,呈现出鲜明的感官电影风格。
一、身体的盲点
《赌博app》感官美学的建构首先实践于视觉中心主义的颠覆,影片开头即破除了视觉优先传统和感官统一性。第一个画面是一片黑色中,里奥问雷米“现在该怎么做?”里奥以声音的形式出场,二人进行的士兵游戏既是身体实践,又是缺席的在场。在里奥与雷米在花田里奔跑的段落中,二人在花地的脚步声,和高速摄影下花的剪影被凸显,二人的身体不仅呈现出追赶运动的趋势,同时也让摄影机被花丛“亲密”的抚摸着,导演有意将听觉、触觉这些亲密性和运动性的非视觉元素前置,直接触及观众感官,并通过梦幻、高速的镜头和两位小演员并不喜形于色的面部表演带来一种情绪的滞后性与观看的多义性。
卢卡斯·德霍特无疑是热衷于身体电影表达的导演,他在本片中继续发挥身体的核心功能,通过角色拟物化的身体形态以及生理机能的损伤使通常隐匿的身体显现出来,凸显“感官”这一缺席之物的意义。在上一部《赌博app》中,他用腿部流血的芭蕾舞女孩去体现疼痛,而在《赌博app》中,则使用的是穿上冰球服——用以体现男性化的“铠甲”的里奥去体现其对亲密关系的焦虑和对身体的改造选择。身体反射着自我与他者既分化又统一的关系,而演员的身体可以是一种工具。穿上“铠甲”的演员的面部是被局部化的,柔弱的身体也被暂时性的遮蔽,在一群同样运动的男孩中消隐了面孔与身体,身体转换了“身份”,却陷入了自身主体性的盲点中。
二、空间的躁动
《赌博app》中建构了几重躁动不安、彼此交缠的空间。影片对于森林、花地、田野等自然环境的多次使用强调了故事的小镇空间与导演的私密叙事,同时又配合着大量的逆光摄影而带来象征意味。数次角色重要的情绪表露,例如得知雷米死讯后的狂奔、与雷米母亲的和解,均在此般自然环境中生成,成片的绿色伴随着阳光直射如电影的肤表般展开。绿色本是孕育生命的所指,配合着阳光露骨的照射,在影片中却生成充斥着躁动与跳跃的质感影像,营造出独特的内在体感空间。每一处阳光照射在里奥身上,似乎都蕴藏着雷米的影子,那是在雷米死亡后的遐想与虚妄。在花地,在往返学校的路途田野,曾经一起追逐打闹的亲密不在,只留里奥兀自一人面对的背影。
电影中现代交通工具和通讯媒介搭承着人物的身体和言语,清晰显现出空间从封闭到敞开、从隔绝至连接的路径。而车辆无疑是片中十分重要的的载体,里奥在校车上得知雷米死讯,在归返的自家车上忧郁哀悼,在雷米母亲的车上宣泄、忏悔。汽车作为一种私密空间,首先以清晰界限分隔着里奥与外界,里奥陷入的焦虑与感伤源自于他封闭住内心的真实,无法去看到窗外真实的影像。与雷米母亲的坦白,真正让他有勇气走出车外,影片此时刻意的使用正对切镜头展现二人对话,他虽从车内奔逃,却获得了走向林中直面痛苦与自我的勇气。
三、时间的静默
伤痛在空间的建构中留下躁动与虚无,同样形成了时光的罅隙。里奥面对创伤的方式,是不断去探寻过去的碎片,记忆中他与雷米打闹、追逐的身影不断重叠复沓,哥哥、朋友都曾短暂的成为了雷米的替身,而雷米母亲则强颜欢笑,却停滞在痛苦的当下,时间不再绵延至未来。导演将角色的痛感诉诸于更直接的听觉,用静音、变形等对声音元素的特殊处理,使观众贴近人物的主观听觉感受。
影片对声音质地的特写达成触感听觉的互动。在前45分钟呈现里奥与雷米的“亲密”中,当里奥与雷米在床上打闹,形态宛如摔跤一般,二人的耳边私语、肌肤碰触、甚至是在被褥上的挪动的声响都被有意放大,此时声音的处理方式极其主观化,宛如复刻了人物的呼吸与心跳。而在后半部分里奥进行冰球运动时,外部的冰球碰撞、人们的呐喊等外部声音以压倒之势盖过了角色的声音,此刻的里奥是孤独的,也是静默的。冰球装备营造的壮健幻觉,男性集体的游戏与正面的碰撞,区域焦点的汇聚与地位的宣示,是另一种主流文化中的“摔跤”。又因为群体属性,带来更大的安全假象,以及更强的同化压力。导演以不同的声音处理方式,呈现出两种角色的状态,里奥所处的时间与声音建立了连接,也让我们看到在他失去挚友后的缄默与哀恸。
由此,《赌博app》完备呈现了詹妮弗·巴克的触感经验层次。观众由表及里地从影像的皮肤(空间)深入肌理(声音)、脏器(结构),跟随导演穿过了酷儿身份的彷徨与伤痛,以更敏感、更残酷的挣扎,来构造孩童对抗成人、个体对抗大众、私密对抗法则、边缘对抗中心的书写,通过身体的接触、空间的连接、时间的流淌,建立了由盲目而明见、由躁动而稳定、由静默而流动的自我充实路径,被剥离的感官迎来统一,那些个体的生命经验,有关“亲密”的遗憾与感悟渴望被重新唤醒。